七寂

-本章完结。
-少量黑花出没

张日山的记忆只停留在齐桓把他抱在怀里叫他不要睡过去，等他再睁开眼睛，入目处已经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淡色的天光隔着一层白纱从窗外透进来，屋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

伤口麻药劲才过，疼得厉害，他紧皱着眉头，手指一动，就感觉勾到了另一只不属于自己的手。

张日山费劲地转头看了一眼，呼吸几乎都要凝滞——齐桓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金丝框的眼镜在脸上压出很深一道印子， 但他浑然不觉得痛， 手还紧紧拉着张日山，不肯松开。

“齐桓，齐桓。”

张日山刚醒，嗓音哑得不成样子，还是艰涩地开口：“齐桓。换个姿势睡。”

齐恒迷迷糊糊地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看向床上，见到一双黑色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立刻十二分清醒，关切地凑过去：“你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我现在去给你叫医生！”

张日山摇了摇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我叫你换个姿势睡。”

他这一张口，齐恒就彻底坐不住了，张日山的嗓子哑到几乎不能听，他赶紧站起来去接了杯水小心翼翼递到张日山嘴边，一点一点喂给他。

张日山看着齐桓，不明白为什么他转变那么大，但还是由衷的开心。

就算这些都是假的。他想。也让我暂时沉沦吧。

喂完了水，齐桓又给他掖了披被角，才坐下来开始叨叨：“你想吓死我啊……大半夜浑身是血的站在我家门口，你说我那帮邻居早上起来看见一楼道的血，指不定以为我怎么了呢。”

张日山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垂下眼脸又恢复先前一脸淡漠的样子，态度却诚恳到近乎生分地道歉：“对不起。我会叫人去清理的。”

齐桓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张日山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嫌他带来很大的麻烦，嘴角向下一撇，“啧”了一 声道：“道什么歉！张日山，我决定了，我齐桓跟定你了。从此以后，不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张日山怔怔地看着他，齐桓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张日山被推进手术室之后，黑眼镜十分好心地递给齐桓一条毛巾去让他擦满脸满手的血，还给了他一套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干净衣服叫他换上。

在齐桓颤抖着双手擦干净血迹之后，黑眼镜收回毛巾，仿佛看穿他的想法一样开口。

“八爷，您真想好了吗？地上地下皆是人心叵测，我们这样的人，您是明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在斗里，或者死在各方势力的争斗中。更何况张会长身份非同一般，和他在一起，什么诡异危险的事情都会遇到，再也回不到曾经平淡却美好的生活。好不容易才从中脱身，现在还要再回去，您想清楚了吗？”

齐桓愣愣地看着黑眼镜。

黑眼镜一边把带血的毛巾仔细叠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很久以前，我有个朋友跟我说过一句话。前半句是，我们这些人，都逃不过宿命轮回。我从前还不信，觉得人生一世，有什么事情非做不可，要想逃，怎么会逃不过？但是现在看见您，我信了。”

“……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八爷真的要听？”黑眼镜手一顿，偏头笑看了齐桓一眼。

隔着暗色的墨镜，齐桓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这些人都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齐桓觉得就算自己看见了，也未必看得明白，所以他只是看着黑眼镜，目光坦荡，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黑眼镜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了两叠的塑封袋，展开后将毛巾装进去，道，“他说，既然逃不过这宿命轮回，何妨放纵一次，随心所欲，从心而爱。”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你们老九门里小九爷。他看得挺透，就是不知道，齐八爷您，能不能参透了。”

黑眼镜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只留齐桓一个人在医院空荡的走廊里沉思。

黑眼镜踏出医院的大门，白色的灯光被丢在身后，夜色深沉，不远处一个幽暗的墙角， 一个人看见他走出来，关上自己的手机，脸就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路灯的光只能照到他的上半身，隐约可以看见那人穿着西裤黑皮鞋，一件粉红衬衫，身形修长。

黑眼镜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齐桓听完黑眼镜的话，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思考了很久。

必须承认黑眼镜说的不无道理。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经历过的往事，都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但凡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的，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即使强大如张日山，也可能像今天这样差点把自己的命丢掉，而他齐桓甚至连保命的本事也没有。那么，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为了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搭进自己的一生。

手术室的灯灭了，张日山被护士推了出来，他依旧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但呼吸平稳，明显可以看到胸膛的起伏。

纠结了半个晚上的齐桓，在看到张日山的一瞬间就做出了选择。

去他妈的吧。齐桓心想，握住张日山依然冰凉的指尖。

老子爱上他了，跟定他了。

既然逃不过这宿命轮回，何妨放纵一次，随心所欲，从心而爱？

“听清楚了？从今以后，刀山火海，我齐八爷，陪你一起闯。”齐桓握着张日山的手，就像那天在病房里一样，眼睛依然亮亮地看着他，神色无比认真。

恍惚许多许多年前，齐铁嘴对他说：“副官，从此以后，我们两个在一处，还怕得什么？”

张日山沉默地看着齐桓，齐桓也不再说话，只是坦荡地和他对视， 而那眼中灼烧的爱意，不比张日山一直隐藏的减少分毫。

如同当年的齐铁嘴一样。

事到如今，张日山终于肯定，这一具身体里装的灵魂，依然是齐铁嘴，只不过换了个身份和姓名，重新陪在他身边。

他们对视良久，张日山终于垂下眼睑，轻轻地笑起来。

他说，“好。”

当然张日山不知道的是，这巧的都不像是巧合的三次见面，其实正是齐铁嘴留给来世的自己的机会。既是为了能够再度确定自己的心意，也是为了让张日山明白，他还是他。

齐桓在他们第二次见面完整地拥有齐铁嘴的记忆之后就知道了这个秘密，只是他没有回避。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想试试这齐家绝学究竟准不准，但事到如今，他也必须承认，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缘定两世，一人独行， 待重逢。
幸得携手白头。

——————END.

一个很短的小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大家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