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寂

“清风送去我的祝福，明月带来我的问候，花好月圆中秋到，情聚义浓欢乐时，祝福您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

微信提示音，张日山点开就看见不知哪家老板给他发来这么一句话。

他放下手机，恍然：原来中秋了。怪不得这几天晚上的月亮都又大又圆。

人老了之后，本来是应该越来越重视这样团圆的节日，可是张日山孑然一身，也没有家人，该送走的都送走了，九门重责压在他身上，也就很少再去关注这些东西。

当年在长沙，每年过中秋节，他都去八爷府上把齐铁嘴接到张府来过，张府有个下人，月饼做的一流，齐铁嘴就馋那一口儿。

尹新月嫁过来的第一年，女人心海底针，他摸不清这姑奶奶什么脾气，就没去，张日山去他府上时，齐铁嘴正对着一轮明月小酌，嘴里念念有词“这外边的月饼到底是没有张府的好吃”。

张日山偷着乐，敲了敲门框进了屋，齐铁嘴没好气：“你不去伺候佛爷，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张日山露齿一笑：“佛爷有的是下人伺候，再说，夫人还在呢，轮不到我。倒是八爷，小满都回家探亲去了，你这跟前也没人，你说，曰山能放心嘛？”

齐铁嘴不耐烦的挥手：“去去去！就你有嘴会说。吃饭没？没吃自己拿筷子来吃。”

“哎，别急呀。”张日山又笑，一直背在后面的那只手亮出来，他把手上拎着的食盒放在了桌上，“八爷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齐铁嘴狐疑地看他一眼，站起身打开了食盒，登时眼都直了，脸上几乎笑出花儿来：“还是你小子上道，知道我想吃什么！”

食盒里，六个大月饼整整齐齐摞成两个“品”字，芳香诱人。

张日山得意地一挑眉毛：“那当然，曰山就猜到八爷不会来，提早叫邓姨多做了几个月饼给您送过来，还带来了佛爷一句话。”

“什么话？”

“佛爷说了，以后八爷不必避嫌，想来就来，张府也热闹些。”张日山说完，又眨了下眼，“还能陪陪曰山。八爷不在，跟他们那帮人聊天可无聊了，我见没什么事儿，就提早开溜跑您这儿来啦。您看，曰山可把你放在心上呢。”

齐铁嘴短促地笑了一声，抬手点点张日山的脑门：“跟我这儿邀功呢？你这么能吃，提早开溜，在张府肯定没饱吧？快去洗手一起来吃。”

“不去，八爷不给点儿奖励我就不去。”张日山抓住齐铁嘴的手笑嘻嘻，“八爷肯定知道我想要什么。”

“臭小子耍流氓也不看地方不看点儿！”齐铁嘴装模作样凶他，到头来还是凑过去，在张日山脸上亲了一下。

得了奖励的张日山也不敢再闹，唯恐耽误了八爷吃月饼，他拉过齐铁嘴又亲了一口，美滋滋地去洗手了，这边齐铁嘴看着他进了里屋，笑一声，摇摇头叹气，到底年轻人就是有精力。

后来的中秋节，不止八爷，九门其余的人也都来了，也不仅限于张府，九门人轮流做东道主请各家当家的和太太们来府上一聚。

张府多了个夫人，打牌这样的太太外交终于不需要张日山来做，他干脆就一直跟齐八腻在一块儿，九门的爷都心眼明亮，早就把他二人的关系看透了，自然不必有多避嫌。

再后来，一起过中秋的人，一年比一年少。

张日山依旧是那张年轻的脸，他送走了九门各家老一辈的人，看着新一辈的上位，佛爷去世之后，他一心守着古潼京和当年的旧事，也就不大管这些事情，只摆在那里做个威严。

他说念旧情，念的是真正的旧情，旧些时候的九门，可比当今强了不少。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着齐案眉，全是因为那是八爷所代表的齐家的后人。他忍着李取闹，也是因为李取闹虽然愚钝，但满心里全是齐案眉，张日山知道这年头这样的感情来之不易，他也就不想棒打鸳鸯，能帮衬的地方都帮衬着。

如今的小辈要么对他无理，要么敬重他，老一辈人几乎都不在了，能陪他过中秋的人，几乎也都没有了。

张日山拿起手机，看着给自己发祝福的人，挑了几个需要给面子的回复了一句，随后关了手机，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会长，都准备好了。”罗雀敲门进来。

他慢慢的放下盖碗，站起身，举手投足间动作优雅，“知道了，走吧。”

出了新月饭店，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一轮大而圆的月挂在天边上，新月饭店前的停车场没有灯，却被月亮照的一路皆清。

张日山走到车前，罗雀给他拉开车门，他回身看了一眼明月，幽幽地叹息一声。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啊。”

随后他坐进车里，罗雀替他关上车门，自己坐上副驾驶，黑色的车在夜色包裹下行往未知的地方，身后是被丢下的明月。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月亮还和当年一样的团圆，但张日山，却再也不可能如当年一样团圆了。

——————END.